饲养
2019-11-13 12:10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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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70年代,我们家养过猪。

那时我外公在乡下卫生院工作,一天听乡民说,他家的猪养僵了,老长不大,不知该怎么处理,淹死吧,下不了手,叫人杀吧,还得花钱。外公学徒便建议:“我师母手肥,你干脆把猪送给她喂养,说不定能起死回生。”外公向来爽快,别人几句好话一说,便自作主张摸出钱买下没见过面的猪,让人直接送往县城家中。

“周师母,周医生要试试你的饲养能力呢。”来人从手推车上缷下猪,我们闻声跑出去看,天呢,那是猪吗?只见它病恹恹没了猪形,毛发稀少枯燥,肚子前壁贴后壁,腿发抖站都站不稳。外婆一边自言自语责怪外公不该买回这病猪,一边忙着张罗起来。外婆没立刻邀请猪进家门,首先给它彻底洗了个露天热水澡,用板刷刷它瘦骨嶙峋的身体,然后用旧毛巾擦干,下一步给猪穿衣服?还好,没。又怕猪身上有虱子,去药店买了中药“百部”渗烧酒,把猪浑身涂擦了一遍。

猪圈搭在屋后面窄长的小落院尽头,木结构,上面盖了油毡布,下面垫稻草,铺麻袋。外婆像调理病人那样,给猪吃蛔虫药和酵母片,把炒过的米熬得稀烂,用汤瓢送进猪嘴里,由少到多,每天喂上好几次。从弃儿到宠子一般,猪着实感动啊!

猪在外婆精心喂养下,渐渐有起色了,有精神了,日渐肥壮胃口大开了。猪驯服不挑食,有什么吃什么,如果在猪食中倒点米羹撒点糠,它就楞楞地支起两只大耳朵“唏哩呼噜”吃得更欢。

       

家里有头猪,我们姐妹不得空了,姐姐时常去粮站排队买糠,一大袋背回家。糠容易沾衣服、头发上,每背回一袋,姐姐就拿条毛巾去小落院拂尘,然后洗头。猪最爱吃豆腐渣,豆腐店有售,但要去的早才能买到,这苦差事也归了姐姐。大妹妹得空就拎着竹篮去找猪草。像花儿开在有草的地方,菜地里干活的农妇许是欣赏大妹妹的漂亮与勤快吧,总会剥些黄菜叶给她。切猪草是我的活计,两手拿刀快速地剁,外婆说不要剁那么细,是猪吃不是人吃,可我干活讲质量,人和猪一视同仁。我们还去捞过河塘里一朵朵叫水浮莲的草,好象切它后手会发痒,很难受,但猪喜欢吃。

烧猪食有专门的大锅。外婆煮的猪食味道应该不错,常用配料有泔水、豆腐渣和猪草。自从养猪后,左右邻居不断供应我们剩菜饭,我们家隔壁就是冷饮店,透凉的泔水也全归了我家。

猪不在吃、睡的地方排粪尿,只要及时收拾拉固定地方的粪便,冲洗干净猪尿,家里没有一点异味。小落院有条浅浅的沟,能排污水。

外婆呼猪时显得特亲昵,像是叫孩子,猪听着“哼哼”地撒起娇来,很想和外婆对话似的。猪其实早已过了撒娇年龄,到我们家就有点岁数了。外婆还会用竹扒手给猪抓痒,那时,猪舒展四腿懒洋洋躺着,很是享受。

到年底,猪长得又高又壮,为家畜,难免要被宰杀。宰杀头一天,外婆给猪美食一餐,摸摸猪硬硬的油光黑亮的毛,说些猪不知听不听得懂的话:“粮食饲养你长大,这一天是迟早的事。你前世造孽伦为猪,你这辈子温顺,知足,憨厚,但愿身后有个好去处。” 猪神情自若只顾吃,全然不担心自己明日的命运,得过且过快乐每一天。猪又仿佛为赎前世的罪,为感谢主人的悉心喂养,甘愿被宰杀留下肉身造福主人家。不过,宰杀时有外婆的一番祈祷,猪的魂灵想必来世能脱离畜生道。

猪宰杀后,一半猪肉肉贩子收购了去,外婆用那钱给我们姐妹添新衣服,算是对我们勤劳乖巧的奖励。而归自己的另一半猪肉,送些给左邻右舍,其余或用盐腌或用酱油浸,够我们慢慢享用一年。

淹淹一息的病猪经外婆饲养长到两百多斤,一时间外婆出了名,外公所在乡的乡民大凡有了半死不活的猪都让她接手饲养,一连好几年,外婆从未失手过,我们姐妹自然是协助外婆忙得不亦乐乎。只是后来外婆越来越有慈悲心,看不得亲手养大的猪被梱绑在杀猪凳上的惨境,听不得猪命绝前痛苦的嚎叫声,发誓不再养猪。甚至很少买肉。肉吃的少,我们姐妹照样不缺营养,健康成长。外婆说:“牛和马都不吃肉,长那么高大,还有力气,吃素好。”

吃素好。不得不说,外婆当年的言论颇有先见之明。看看如今喂养猪的饲料都添加了什么:瘦肉精,催肥素,甚至有黑心饲养员给猪吃安眠药让其昏睡长肉,这些肯定间接毒害食肉的人。最近我还听说,动物被杀时由于极度恐惧和巨大痛苦,致使体内的生化作用极度变异,死后大量荷尔蒙残留肉中,毒素遍布全身。食肉,怕是用健康为代价的昂贵消费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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