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,正月里必须请客,家家户户为此忙得不亦乐乎。
邀上平日里没时间走动的亲朋好友到家一聚,吃顿饭,菜很普通,不过是从年夜饭中抽税般留出一些,再加上粉丝、豆腐、海带等等用高汤一锅煮。酒也很普通,是家酿的,用锡壶盛。锡壶高高拎起,那呈彩虹状的弧度时而拉大时而缩小,赐红色液体于客人面前的青瓷杯中。
我妈系独生女,我爸是外地人,因而亲戚很少,势单力簿。所谓的舅舅姨妈们是由祖孙三代请奶妈派生出来的,满打满算不过一八仙桌。但为了气派,虚张声势,也效仿人气兴旺邻居家那样做张大圆桌面,一年一度铺在八仙桌上。
大致从正月初二起就张罗请客的事。爸在忙于被人请的同时担负着请别人之艰巨任务,周旋亲友之间终日不得安生。爸常常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刚进门就埋怨:“这习俗真该改改了,为啥非得在正月里请不可?”原来张伯伯被另一家预约了,初三来不了。妈很急,张伯伯是我们家坐上宾,谈笑风生很能调侃,众客人前制造轻松快活气氛全靠他,万万少不得。无奈之下商量改时间,也不成,一则菜放久了会馊会变质,那时没冰箱。二则爸说其余人都已约定初三,又改初四会很尴尬。妈怪爸办事不全盘考虑,说邀请人家时应该给个大致时间,而不是一锤定音。爸诉苦没辆自行车,东南西北零零散散七八家不可能一趟趟跑。还是能干的姐姐站出来解围,自高奋勇由她去各家申明爸把时间说错了。
初四,很紧张忙碌的一天。由爸、姐、我兵分三路再次去邀请客人,外婆撑勺妈烧火。姐姐总是很能干,把自己承包的客人早早叫齐,分派给我的客人往往要姐姐跑第二趟。爸却不太顺利,张伯伯是请到了,李叔叔又说有事要迟点来,我猜想和改时间有关系,李叔叔有意摆架子,只得等。叫到家的客人由弟弟盯着不让走脱,可一没留神,刚才还翘脚坐着嗑瓜子的王表舅不知去向,到开饭也没亮相。妈责怪弟弟不管用,姐姐替弟弟打抱不平,说又不是抓壮丁,不愿来拉倒。客人们都笑了,妈向姐姐使眼神,要她说话注意分寸。是开饭还是再等等?正为难,关键时刻王表舅又像从天上掉下般出现了,让我们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慰,此后王表舅倍加得到我们家的重视。
众客人到位,加上爸妈刚好一大圆桌,这个时候,退避堂后的我们姐妹也就松了口气,圆满,是很值得庆幸的。
等客人们酒足饭饱抹抹嘴剔剔牙陆续离去时,才算大功告成,一家子也就松口气,至于收拾洗刷碗筷等活就不在话下了。
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。
现如今的人们虽不墨守陈规,然正月请客这一传统习俗还是延续了下来,所不同的是随着物质水准提高,生活节奏加快,多数人家选择在大酒店聚餐,既省事又排场。加上通讯便捷,再多的客人电话一约立马搞定。
当然,正月请客,聚拢经过一年时光冲刷渐渐散淡的亲情友情,也需要一份闲暇心和热情。